這年月,富足人家越來越吃香。牤子呢,因為窮,越來越成了人們議論的話題了。做人,最怕的就是被人瞧不起。
牤子順著墻根溜了一兩年,如今終于來了露臉兒的機會——街心劉家老五辦婚事,竟也對他喜宴恭候。收到請?zhí)麅?,牤子蹲在門檻上思忖著,回憶著,激動得想哭又咬牙忍住。忍了半天捺不下,就起身進屋,由于起得太猛,腦袋頂在門楣上,暈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件可怕的事——入喜宴須得拿“人情”。這人情就是錢,錢是孬種,可做人又離不了它,于是人人都在變著法兒地拿到它。
運籌半日,牤子最終決定將老父親的一對兔子賣了。雖然只得二十元錢,到底還是滅掉了燒眉毛的火。牤子捏緊了兩張十元鈔票,腆了胸腹朝街心踱去。街心的一所紅頂瓦舍雖不見壯麗,但在周圍土房土院的比較下,已很有些“阿房宮”的味道了。院子里已是席宴齊備,笑語喧嘩。老五辦喜事,親朋貴友、村里的頭頭腦腦早都到了。早有早的道理,有的有錢,有的有權(quán),有權(quán)當然更有錢,重重的人情錢托在手里,自然要早來坐上席了。而自己呢,人情錢也只能付二十元,紅賬上落了名諱,卻偏偏蒙了頭,嚷嚷著要去上席坐。獨眼老邵瞅定,揪著牤子的衣領(lǐng)往下拽,引逗得人們樂,牤子自己也樂,人們樂得淌淚,他的眼圈卻紅了。老邵雖然一只眼,卻分得清貴賤窮富,力氣也大,兩三下就把他搡到喜棚之外的下手,讓他與相同身份的坐在一起,“享受”規(guī)定中的末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