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如今穿越在城市的霓虹中,走在金碧輝煌的店堂里,西裝革履,氣宇軒昂,是集團(tuán)公司的大董事長。人人羨慕。然而我卻時時都在回憶母親當(dāng)年那一碗飯的故事。
那年寒冬,凜冽的寒風(fēng)嗖嗖地如刀刮,刮得山里人的臉上裂開了道道血口了。風(fēng)里還夾帶著冰冷的雪粒。打在人的臉上會讓人直打顫。就是這肆無忌憚的寒風(fēng)象脫衣服一樣掃光了樹的綠葉。那些光禿禿的樹象一具具尸體僵硬地立在田地邊。被風(fēng)扭斷了枝節(jié)。山坡上也是光禿禿的,黃沙飛舞。田地里黑褐色的泥土蒙了一層銀色的白霜。放眼一望寒冬里的整個山溝,好象沒有生命存在一樣。所有的生命好象被冰雪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地覆蓋著。就連晝夜不息而流的水也結(jié)了厚厚的冰。在一座座草棚子下,人們躲在里面燒柴禾取暖。他們根本無法走出草棚子。
我那時只有六歲,知道家里因父親是殘疾人沒法下地做活兒而時常窮得揭不開鍋。母親那幅柔軟的身子骨不得不頂起沉重的扁擔(dān)吱嘎吱嘎地站在男人的行列里。提一根棍子端著犁把一個響午就要耕一畝田地。晚上回來還要喂幾個鬧鬧嚷嚷的豬齋兒。明月掛在柳梢時,她那豐滿胸脯頂著插在石磨孔的木棒。等到明月消失時才碾完一桶玉米。等我一覺醒來一摸母親的手和腳竟然是冰冷的。我那雙小手就緊緊捏著舍不得離開。淚水就情不自禁地滴在被窩里。母親也緊緊摟著我拉風(fēng)箱似的喘著粗氣就睡著了。
雪花一瓣瓣地悠悠揚(yáng)揚(yáng)地飄下來,到處堆得厚厚的。大地蓋上了一層寬大的被子。我就在那幾天得了寒涼病。幾天下來,我面黃肌瘦,母親把柜子里唯有一小袋的白米拿出來給我煮了吃。柜子里只有玉米面和酸菜了??墒俏业牟∵€是沒有好,母親就常常抽里間去幫人做活兒。我站在草棚子里透過窗子看見密匝匝的雪花中,常常會看到母親踏著積雪,冒著肆虐的雪風(fēng),東倒西歪地走回來。她滿頭堆滿了濕漉漉的雪花。臉上凍得發(fā)紫,雙脣不停地直抖。她把草簾子一掀起就從懷包里端出一碗熱汽騰騰的肉干飯來。雙手捧到我手中一口一口地給我喂。她看到我吃得嘴里后,笑得多燦爛啊。等到我吃完后,她就咕嚕著空肚子去干活兒了。
又是一個雪花飄飛的冬天,母親剛端回一碗熱面回來。突然,門前站立著一個女人,還拉著一小女孩。我們母子不禁一愣。不約而同地打量著她們。女人四十多歲,穿著自縫的土布衣服。瘦骨如柴,佝僂著背,好象有什么病一樣,腳上穿的鞋子有了兩個大洞,還沒有穿一雙襪子,凍爛了腳露在外面,冒著血水。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。雙脣已經(jīng)沒有力量動一下硬出一個字來??磥硎丘I得不行了。小女孩子就象一根藤條牽著她的媽媽。她那雙清亮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們。確切說是盯著母親手里的碗。其實(shí)小女孩子長得好可愛喲。母女倆在寒冷的冬天出來乞討一定是家里遇到了災(zāi)難吧。那年月乞討的人隔幾天就會來一個。母親看了看母女倆,又轉(zhuǎn)過頭來盯了盯我,還伸出手摳出我的眼屎來。她便毫不遲疑地把那碗熱面遞給那個小女孩子。小女孩子雙手一下子就捧著了。那個女人忙走過來要給母親下跪。母親走過去扶起她。那女人雙眼蓄滿了淚水,雙脣不停地顫抖。她說不出一句話來。母親上前把門關(guān)緊了。等小女孩子吃完飯后,把她抱上來放在我的被窩里。然后就去點(diǎn)然柴火煮起飯來。讓那個女人還在我們家吃了一頓飯。接連讓母女倆在我們家住了幾天。在她們走的時侯,除了一切的不舍得外,那個小女孩子跑回來,一頭撲在母親的懷里哭著直喊:“你是天下最好的好媽媽!我長大了要來看你,要來給你 做好吃的。”
20年以后,我已長大成家了。母親因?yàn)槲议L大而讓自己變小了變瘦了。風(fēng)燭殘年的母親成天坐在屋里的木椅上不能走動了。突然有一天,開來了幾輛高級轎車。全村人圍得水泄不通地看。車?yán)镒叱鰜韼讉€城里人。為首的是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。她率領(lǐng)一路人徑直來到了我們的家里。我們?nèi)胰伺媚髌涿?。甚至有點(diǎn)惶惑。中年婦女走到母親身前后,就雙腿一彎,跟到就跪下了。后面風(fēng)度翩翩的男人們也跟到跪下 。婦女說:“好媽媽,你還記得嗎,我是當(dāng)年你送我一碗飯的小女孩子喲,今天回來看你老人家了。”神思恍惚的母親耳朵沒有聽清楚卻胡亂地嚷嚷:“哪個是你媽媽喲?”母親邊說邊還流下一絲長長的口水掛在胸前。那個中看婦女連忙從手袋里掏出手帕輕輕地給母親擦掉。然后就抱著母親蹲在旁邊。母親轉(zhuǎn)過頭來怔怔地看著婦女。直打著哆嗦問“女娃娃你是哪個,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來纏我做啥子嗎?”啪啪后面的鎂光燈不停地閃。我一看,還有記者在拍像。不一會兒,我就知道婦女是一個大集團(tuán)的董事長。
她還特意讓我站在母親的左邊,她站在母親的右邊。讓記者照了很長時間的相。我大聲地一字一句地給母親講婦女是她當(dāng)年送過飯的小女孩子。母親邊聽邊點(diǎn)頭。她轉(zhuǎn)過頭這才仔仔細(xì)細(xì)地打量著婦女。從上看到下,一雙老手緊緊地拉著她說:“乖娃娃,你沒有再餓飯吧?”婦女一頭栽倒在母親的懷里就哭了說:“好媽媽,沒有沒有!”母親的雙手象摟我一樣緊緊地把婦女摟在自己的懷里。語重心長地說:“孩子你知道嗎,你們母女倆走的時侯,我心里好難受喲。我心里不知咱個的那時就把你當(dāng)我的女兒了。你走了,就象割了我一砣肉一樣。這些年來我時不時都在牽掛你喲。我的孩子!”婦女長長地喊了一聲:“媽媽!”我為我擁有這樣偉大的母親而幸福。我為母親擁有這樣好的女兒而自豪。
當(dāng)母親知道當(dāng)年的小女孩子現(xiàn)在身家上千萬時,母親的臉卻沉下來了問道:“好女兒你哪里弄那么多的錢啦?你該不是去騙別人吧?”婦女笑哈哈地說:“媽媽,你想哪里去了喲,我開公司掙的錢喲。你老人家放心吧,是我一分一分掙的血汗錢。如果是騙的錢,我還有臉來見你老人家嗎。我不愧對你當(dāng)年送給我的那一碗飯嗎?”母親一聽就又笑哈哈地摸了摸婦女的頭。她又繼續(xù)說道:“好女兒,你有那么錢,幾輩人都吃不窮的。你真能干,不過,你還是要幫一幫那些吃不起飯的人喲。人活著要多積一些德,也是給后人積德。你不會吃虧的。你不要忘記我的話。”婦女重重地嗯了一聲后說:“媽媽的一生和媽媽的一句話值千金!我把媽媽的話銘刻在我的生命里。”
我一個農(nóng)民,在她的公司里什么工作也沒有做。可是那些副總們總是要給我點(diǎn)頭哈腰。她把她的半個股份分給了我。她說我們是兩姐妹。這個集團(tuán)公司里我們都是董事長。她是當(dāng)眾宣布的。不過在我沒有熟悉業(yè)務(wù)前,她是主管公司業(yè)務(wù)的董事長。這突然從天而降的福份真讓我不知如何是好。不過這一切都是母親當(dāng)年一碗飯得來的。